2019-09-10 來源 :公益時報??作者 :
11歲女孩趙翠梁已經(jīng)大半年沒見過爸爸了。按照慣例,只有在春節(jié),她才能擁有與父母見面相處的寶貴時光。
當見面的機會提前到來,小姑娘反倒有些手足無措。她端坐在電腦前,手揉著衣角,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屏幕。
一陣雜音過后,遠在深圳一個建筑工地上干活的爸爸,戴著安全帽出現(xiàn)在屏幕前。趙翠梁抖動了一下嘴唇,問爸爸,“你猜我這次考了第幾名?”
爸爸咧嘴笑著,等著女兒的答案。
“我考了第一名!是不是超厲害?”“上次我答應你考第一的。”爸爸邊抹汗邊點頭,女兒笑著開始哽咽。
因為相隔千里,懂事的趙翠梁只會在很想爸爸的時候用手機撥通電話,“每次都是我說,爸爸聽。但這次不一樣,能看見爸爸的臉,有點想哭”。
這場跨越千里的網(wǎng)絡見面,連接的是深圳建筑工地和云南省洱源縣鳳羽鎮(zhèn)源勝小學的一間教室。這里地處蒼山北麓,跟中國大多數(shù)“空心化”的鄉(xiāng)村一樣,年富力強的村民紛紛外出打工,留下孩子和老人守著大山和村莊。
因為天津大學支教大學生的到來,這里建起3間夢想教室。在其中的視頻教室里,大學生陪著山里的孩子,通過一根網(wǎng)線,穿越千山萬水,看一看外面的世界。孩子們畫出五顏六色的夢想,期待著這些斑斕的夢能飛出大山。
到2020年,在廣袤的祖國大地上建起100個夢想教室,用教育扶貧扶志,是天津大學在校大學生們立下的志向,正如校歌中所唱的——“要實地把中華改造”。
種下夢想的種子 靜待花開
“婆婆,這個刨冰多少錢啊?”
“3元。你們是天津大學的學生吧,只收1元好了。”
這是“微漾經(jīng)心·鳳飛新羽”實踐隊第六年來到鳳羽鎮(zhèn)。第一天在路邊偶遇的婆婆,讓他們驚喜地發(fā)現(xiàn),這里真的因為他們的到來發(fā)生了一些改變。
每到夏天,鎮(zhèn)上的孩子們都像盼著一年一度的火把節(jié)一樣,盼著天津大學的哥哥姐姐們到來。今年聽說成長訓練營又要招募隊員了,孩子們一早就跑去排隊。實踐隊指導老師任怡璇說,“約定的報名時間是上午9時,可7時剛過,就排起了長長的隊伍。”
一些沒報上名的孩子軟磨硬泡不肯走,后來干脆放聲大哭起來。“我們的人手實在有限”,任怡璇和同學們有些為難,他們把訓練營的班容量一擴再擴,盡可能讓更多孩子加入。
這是實踐隊設立之初與孩子們的約定:沒有作業(yè)、不搞補習班,就是讓一群大學生用火熱的青春,喚醒、點燃山里孩子的激情和夢想。天津大學宣懷學院院長施亮星認為,比多教會幾道題更重要的,是給孩子心里種下一顆希望的種子,幫他們推開一扇通向外面的窗。
幾年前,實踐隊發(fā)動校友的力量,在這里建起了美術(shù)夢想教室,結(jié)束了孩子們“上美術(shù)課只能用鉛筆涂涂畫畫”的歷史。
如今暑假的美術(shù)教室,是最充滿天馬行空的幻想的地方。正在把黏土捏成天安門的二年級女孩張浩嬌告訴記者,自己最不喜歡放假,“實在是太沒意思了!”在訓練營里,她學會了跳舞、唱歌、畫畫,而她更喜歡聽哥哥姐姐講大學校園里的故事,自己也盼著有一天能考上大學。
音樂夢想教室里,簇新的樂器教具和此前墻上已然掉色的樂器張貼畫形成強烈對比。教室里鋪上地墊,孩子們上課時彬彬有禮,脫下鞋整齊地放在鞋架上,然后到教具柜取出心愛的樂器來演奏。三年級小學生張代榮很珍惜這樣的機會,“以前只在電視上看過電子琴和其他樂器,碰都沒碰過”。
不僅如此,天津大學校友在這里設立了元明陽光教育基金,用于獎勵那些品學兼優(yōu)的學生和兢兢業(yè)業(yè)的教師。
鳳羽一中校長楊濤對學生們身上發(fā)生的神奇化學反應非常吃驚,“那些暑假參加過活動的孩子,下一學期的精神狀態(tài)都與從前不同,而他們每個人又會影響身邊的小伙伴”。
讀書無用論也一度沖擊過這個滇西小鎮(zhèn),每次假期結(jié)束后,總有孩子不再回來。楊濤以自己所在的鳳羽一中為例,從前每年都有學生要么輟學、要么轉(zhuǎn)到縣城的學校,可近幾年這里的升學率一直在全縣排第一,不少孩子又轉(zhuǎn)回來上學。
那些曾在鳳羽鎮(zhèn)文廟前捧回元明陽光教育獎學金的孩子,真的讓心中的夢想開出了花。2019年考入重慶大學的趙光浩說,“當時真的給我很大鼓勵,我告訴自己一定要走出去。”考入國防科技大學的張毓?jié)齽t把當時獲得的獎學金保存至今,“它更像一座燈塔,在我遇到困難時指引我不斷向前”。
那些眼里有光的人
位于四川省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東北部的上納咪村,就在岷山主峰雪寶頂腳下。因為交通極為不便,村里沒有學校,孩子們不得不去20公里以外的兩所學校求學。
這里是少數(shù)民族聚居地,地勢險要,與外界隔絕,上納咪村的村民長久以來居住在大山之中,與外界交流很少。
天津大學學生自發(fā)成立的“擁抱納咪”支教團隊,10年間派出17支隊伍抵達這個教學資源極端貧瘠的村子。沒有教學場地,他們就把教室設在當?shù)匾粋€叫桑杰的大哥家中。大學生們用眾籌的方式籌措資金,購買桌椅、課本、打印機、投影儀等教學設備,建立起長期的支教基地。
第十七期支教隊中有一個特殊的成員——負責基礎藏文教學的六咪磋,這名來自四川民族大學的大一學生,就曾是“擁抱納咪”輔導過的眾多孩子中的一個。
每一期支教隊有不同的支教主題,他們曾辦起暑期學校,開設語文、數(shù)學、英語等文化課,還增設人文歷史、地理常識、音樂、美術(shù)、舞蹈、思想品德等素質(zhì)拓展課程,帶著孩子們看《少年派的奇幻漂流》《里約大冒險》《肖申克的救贖》等電影。
因為村子里沒有學校,村委會、阿媽家的客廳、小溪旁的草地……都成了臨時校園。幾張桌椅板凳、一塊黑板就是孩子們的教室。即使這樣簡陋的條件,有的孩子也愿意在清晨6時起床,走上1個半小時山路趕來聽課。
美術(shù)課上,第一次見到顏料的孩子們興奮不已,在小溪邊撿來的石塊上畫上彩虹;下課時,孩子們拾來花花草草編成花環(huán),采下野生小草莓,扎成花束送給支教隊員。
今年夢想教室的主題是音樂。大學生們發(fā)現(xiàn),這些藏族孩子天生愛唱歌,而且藏族歌曲本身就很美,于是他們想用音樂撬動孩子的興趣和熱情,幫助他們找到夢想、建立信心。為此“擁抱納咪”支教隊特別派出天津大學的吉他社社長、北洋合唱團的女高音、建筑學院三葉草合唱團的男低音等精通音樂的隊員。
天津大學吉他社社長李忠祺相信:音樂,有神奇的力量。
剛到上納咪村不久,一個叫曲赤里的男孩站在他面前,盯著他手里的吉他問,“老師,能教我這個嗎?”
他忽然注意到,這個男孩眼中的光,是他以前從沒見過、是連他自己都期望擁有的那種渴望之光。
“do,re,mi,fa,so,la……”李忠祺從最簡單的開始教起,“我擔心他練習不夠,進度緩慢”,于是他教給男孩自己的學習方法,囑咐他一定要按照要求完成。
很快,李忠祺發(fā)現(xiàn)自己的擔心多余了。男孩沒有“翹課”、沒有偷懶,而且學習能力超強,記的筆記第二天就能掌握。這讓李忠祺感到異常興奮,“我開始不顧一切地教他。有的時候,對眼里有光的人真是忍不住傾盡所有”。
臨別前,李忠祺想把自己的琴送給男孩,男孩執(zhí)意要付錢。
“那就99元吧,祝我們的關(guān)系天長地久。”李忠祺說。
“還是137.6元吧,1376在我們藏語里是心想事成的意思。”男孩回答。
孩子眼里的那種光,不止一次出現(xiàn)在支教隊員面前。
支教隊員黃鐘萍曾與男孩況波澤仁一起上山。“他是我的小拐杖,在我走不動的時候會扶著我慢慢走。”黃鐘萍有些吃驚,小小的他仿佛有用不完的能量,他在不起眼的背包里裝了4瓶冰紅茶,從山腳背到山頂,從海拔3000米背到海拔4000米,“他把冰紅茶舉到我嘴邊,認真地看著我,非要我喝下去”。
桑杰是上納咪村走出去的第一個大學生,也是“擁抱納咪”的發(fā)起人之一,如今他已經(jīng)是一名大學教師,大學生們喜歡喊他“桑杰大哥”。多年前,他收拾好自家的院子,整理出幾間教室,每到假期就等著一群愛著這個山村的大學生如期而至。他每天親自打掃院落和房間,因為這是他的家,也不止是他的家。
桑杰大哥的院子前面,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草地,每到有星星的夜晚,他總喜歡來到這里坐坐。
“桑杰大哥,你在這里看銀河嗎?”支教隊員們問。
“是呀,我很小的時候就在這里看星星,當我去了北京上大學后,我發(fā)現(xiàn)那里的星星和這里不一樣。”桑杰的夢想就是讓山村的孩子們走出大山,接受更好的教育,“這樣就可以看到不一樣的星星”。
黃鐘萍分明看到,桑杰大哥的眼睛里的光“不僅僅是眼前的銀河”。
大學生瞭望社會的窗口
2019年暑假,甘肅省宕昌縣官亭鎮(zhèn)九年制學校的夢想教室揭牌,這是天津大學在全國捐建的第58間夢想教室。天津大學生命科學學院專業(yè)教師袁文肅被聘任為該校夢想導師,那些由天津大學師生捐贈的顯微鏡、植物標本、昆蟲標本、海洋無脊椎動物標本和生物學科普書籍擺進山村的教室,讓孩子們看到多姿多彩的世界。
天津大學是中國第一所現(xiàn)代大學,開中國高等教育之先河。天津大學團委書記呂靜說,建校之初興學強國的文化傳承至今。這些扎根在祖國各個角落的夢想教室,更是新時代的年輕人“要實地把中華改造”的擔當和作為。
“扶貧先扶志,教育要先行。”呂靜認為,夢想教室要做的,不僅是通過簡單的支教去關(guān)心和幫助貧困地區(qū)的孩子們,更重要的是給那里的孩子們插上夢想的翅膀,給他們帶去一個精彩的世界。
在支教隊員們看來,自己能教給孩子們的其實是有限的知識,比起付出,他們的收獲更多。
曾有人質(zhì)疑短期支教到底有多少意義?在這些支教大學生看來,一期期支教人如同滴水般源源不斷默默打磨著璞玉,一點一滴地改變著中國鄉(xiāng)村教育的精神面貌。同樣的,一間間夢想教室也是大學生們瞭望這個國家的一個窗口,那些爬過的山、遇見的人、看到的光,也讓他們更深刻地理解自己在這個大時代所處的位置以及肩負的責任。
聽說今年鳳羽鎮(zhèn)有好幾名學生考上了名牌大學,作為項目發(fā)起人之一的施亮星笑著說,“很高興在他們成長中,我們是曾鼓勵過他們、拍過他們肩膀的那些人”。(據(jù)《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