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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城內(nèi)的聾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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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益第一訪談

新聞內(nèi)容
2020年02月25日 星期二上一期下一期
無聲的戰(zhàn)疫:
武漢城內(nèi)的聾啞人

    “守語者”志愿者接受中國紅十字會基金會救援分隊捐贈

    2月10日,一張戴著氧氣面罩的蒼白面龐出現(xiàn)手機屏幕上時,志愿者盧小強被嚇得倒吸一口涼氣。屏幕里,43歲的徐銀文(化名)一身藍白條紋相間的病號服,周圍病床環(huán)繞。

    聾啞人徐銀文因急性闌尾炎在武漢市中心醫(yī)院入院治療已6天,這天,核酸檢測結(jié)果呈陽性,他確認感染新冠肺炎,轉(zhuǎn)入后湖院區(qū)。

    “我要口罩 20個”,這通視頻,徐銀文希望為妻兒準備20個口罩?!皼]有口罩,他們怎么來醫(yī)院看我?”他有點著急,用手語表達著。

    在武漢,登記在冊的聽障人士有1.3萬人。對這個群體而言,聽力的阻隔帶來不少困難,他們資訊獲取滯后,對疫情的反應比正常人慢,防護物資也告急,甚至求援都成難題。武漢市聾協(xié)2月19日的統(tǒng)計中,在漢聾啞人已有24例確診,10例疑似,6例死亡。

    當下,“如何幫助武漢聾啞人”成為30歲的崔竟現(xiàn)在最為棘手的問題。她也是一名聽障人士,另一個身份是“守語者”公益小組的負責人,這個組織致力于改善聽障人群溝通狀況,團隊成員也多為聾啞人,因為精通手語,且文字能力尚好,疫情期間,崔竟帶領盧小強在內(nèi)的7名志愿者,為武漢受困的聾啞人群提供定向幫扶。

    聾啞病人

    入院的第一天,徐銀文就感受到不便利。確診新冠肺炎轉(zhuǎn)入后湖院區(qū)后,家屬再不能陪床。一個人住院期間,徐銀文和醫(yī)務人員的交流全部依靠紙筆。

    “聾啞人就醫(yī)不易”,崔竟深有體會,疫情之前,她時常受聾啞人病患委托前往醫(yī)院做手語翻譯,借助助聽器,她可以把醫(yī)生的話用手語轉(zhuǎn)達給病患。醫(yī)生的專業(yè)詞匯和病人的病癥表達對雙方而言都是困難所在,崔竟在翻譯過程中也會格外注意準確。

    但沒有了手語翻譯,大部分聽障患者只能通過讀唇、觀察對方表情來輔助溝通。但防護衣和護目鏡斷送了這一可能,對于不擅書面語寫作的徐銀文來說,紙筆費時費力,卻是當下唯一可行的溝通方式。

    但是在打給志愿者盧小強的視頻里,徐銀文卻難抑憂慮,他用手語告訴盧小強:因為自己在醫(yī)院表達困難,和醫(yī)務人員紙筆交談有些內(nèi)容看不懂,便不懂裝懂。

    “不懂裝懂是聾啞人最常見的表現(xiàn)?!贝蘧拐f,就疫情期間聾啞人的就醫(yī)問題,“如何找到一種方式實現(xiàn)安全性和實用性的平衡?”她曾考慮過視頻在線翻譯,但最終因為實用性不佳而擱置計劃。

    疫情下的武漢,對聾啞群體而言,聽力的阻隔帶來不少困難。不僅是就醫(yī)困難,他們連基本的資訊獲取都比正常人滯后,對疫情的反應也來得晚。防護物資告急,甚至求援都成難題。

    30歲的崔竟出生在聾啞人家庭,父母都是聾啞人,崔竟在依靠助聽器獲得聽力后,文字能力和資訊獲取能力與正常人無異。

    她的另一個身份是武漢“守語者”公益小組的負責人,在她900名微信好友中,聾啞人士超過六成。自1月22日以來,她不斷收到來自聾啞人群的線上咨詢,“我的社區(qū)在哪里?”“怎么在網(wǎng)上買口罩?”“殘聯(lián)電話,我要怎么打?”

    “他們對疫情反應遲緩”

    “守語者”的抗疫行動,便是從新聞資訊的普及開始的?!笆卣Z者”和其他公益團隊先后翻譯制作了“如何居家隔離”“如何預防糞口傳播”“如何使用防疫物資”等多條手語視頻。這些都是崔竟挑選的“實用”“權(quán)威”“重要”的資訊。

    2月5日,崔竟在朋友圈發(fā)布了一條手語視頻。這一天,她被朋友告知,朋友的聾人父親不顧家人勸阻聚眾打麻將,直到家人無奈報警,數(shù)位聚眾打麻將的聾啞人才被遣散。

    視頻里,崔竟眉頭緊蹙、手勢飛快,用手語強調(diào):“疫情嚴重,人傳人,聚眾打麻將易感染,明知故犯,無異于犯罪!”

    在武漢,登記在冊的聽障人士有近萬人。聾人圈子小,事情傳得快,聚眾打麻將的聾人父親一天接了數(shù)個視頻電話。他一進門就揮舞雙手跟女兒吵起來:“全武漢的聾人都跑來跟我視頻講道理!”

    這都歸結(jié)于聾啞人群體對疫情的反應遲緩,從疫情的剛開始,他們獲取資訊就顯得比正常人要滯后許多。

    1月20日前后,在鐘南山發(fā)布新冠肺炎“人傳人”后,崔竟已然重視起來,除夕夜的“團年飯”,親戚齊聚,在她的強調(diào)下,菜盤和火鍋盆里都備好了公筷。

    她不斷把相關的新聞資訊分享到家族群和聾啞人群里,告知大家要防護。但得到回應卻是——“小題大做”,她的聾啞人父母并沒有當回事;而在同城的聾啞人微信群里,崔竟的建議不但沒有被重視,甚至被指“添亂”。

    1月23日,武漢關閉離漢通道,市內(nèi)公共交通暫停。不少老年聾啞人在這天出門乘公交,發(fā)現(xiàn)公交久等不至,來群里詢問,被群友一通視頻電話解釋之后,這才明白出了什么事。

    盧小強是“守語者”的線上志愿者,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聾啞人母親同樣信息滯后。平日里54歲的母親獨自在家,盧小強忙于工作,此前未曾跟母親強調(diào)任何疫情資訊。直到1月23日,盧小強從外地回到老家,母親才問起他:“為什么外面很多人都戴起了口罩?”

    “守語者”針對聾啞人的疫情需求登記工作中,問到“為什么沒有及時準備物資”,得到的回答幾乎如出一轍:“新聞頻率太快,沒有手語翻譯?!薄拔覀兠@人看不懂新聞,不清楚外面發(fā)生什么事,等反應過來,所有的藥店都買不到口罩了。”

    崔竟說,在聾啞人群體中,中老年聾啞人資訊尤為落后,“他們更喜歡看手語,對文字理解能力會不及年輕聾啞人”。

    無聲的救援

    2月初,由崔竟主導,三位聽人(聽力正常的人)、五名聾人組成的抗疫隊伍臨時集結(jié)了起來,計劃在疫情期間為受困的湖北聾啞人提供支持。

    8名成員精通手語且文字能力尚好,均來自“守語者”公益小組,這一組織由崔竟在2014年創(chuàng)立,旨在為聽覺特殊的人群創(chuàng)造平等溝通的機會。

    行動之初,為摸清聾啞人群的困難和需求,“守語者”和其他志愿團隊合作,一份面向湖北殘障人士的問卷在網(wǎng)絡發(fā)放。但事后崔竟發(fā)現(xiàn),回收的200余份問卷中,只有一份是來自聾啞人。

    事實上,“聽”“說”的障礙無處不在,“尋求幫助的聾人很多是完全使用手語的、且文字能力不太好的,在他們的日常生活中,問卷很少見,基本上不會遇到,他們也不會填寫。”崔竟在事后總結(jié)。

    2月8日,募集到一批物資后,崔竟在“守語者”的微信公號上發(fā)布一則自己錄制的手語視頻,她鼓勵有困難的湖北聾啞人士報名申領物資、進行需求登記。

    與以往不同的是,填寫問卷不再是唯一渠道,添加志愿者的微信后,聾啞人士可以直接和志愿者視頻進行需求登記,有三名志愿者20小時在線提供手語溝通支持。

    不到兩天的時間里,超過150名聾啞人前來求援。在崔竟的統(tǒng)計中,求助者有95%都是老年人,“他們以手語作為母語,在文字交流上存在較大困難”,這些老人,后來成為崔竟和志愿者們主要的幫扶目標。

    2月9日這天,視頻通話不斷,志愿者盧小強有些應接不暇,經(jīng)常是在打字的過程中,文字還沒發(fā)出,他就被突然彈出的視頻電話邀請“抖”進了新的聊天界面。

    電話接通,不出意外,屏幕上大多是中老年人的臉。在盧小強例行的文字詢問中,老人往往文字回復速度慢,句式短,大多更習慣手語溝通。這時候盧小強就會主動邀請對方進行視頻通話。

    多日來,8名志愿者幫助的中老年聾啞人有百余名,雖然數(shù)量不大,但過程并不容易。

    此前崔竟募集到一批愛心物資,因為溝通疏忽導致它們均以到付的方式被寄往武漢各聾啞申請人家中,而“守語者”服務的中老年聾啞人大多不會接收快遞,更別說到付。崔竟在第一時間要來了所有的快遞單號,以便隨時跟蹤進程。

    同城的物資派送,崔竟會盡量避免使用快遞;如果遇上給聾人寄件,崔竟一定會在收件人名字后面?zhèn)渥ⅲ好@人,請發(fā)信息。

    2月10日,在收到中國紅十字會基金會救援分隊捐贈的一批物資后,崔竟決定第一時間內(nèi)派送給求助的聾啞人士。

    崔竟的聾人父親不放心,也跟著一起出了門。一輛鄂A牌的物資車,貼上了社區(qū)開具的通行證,載著父女倆和志愿者三名聽障者,橫跨武漢的各個城區(qū)。

    一路上,負責聯(lián)系的崔竟忙個沒停,“完全沒辦法將視線移開手機”。

    不管什么時候,“通知”對聾人而言都是個大問題。是發(fā)短信呢還是打電話?“電話鈴聲聽不到,如果手機不在身邊,不論如何我們都是無法聯(lián)系上聾人的”,如果短信通知就意味著更長的時耗,因而這一天,崔竟需要提前幾個小時聯(lián)系聾人,視頻電話不接就一遍遍發(fā)短信,以確保他們在派送的時間段注意手機。

    考慮到潛在的交叉感染風險,派送物資的過程避免直接接觸,84消毒片和口罩往往會由崔竟的父親提前放置在小區(qū)的板凳上、窗戶口、路燈下等一些固定位置,待對方趕來取走后,再由崔竟在安全距離內(nèi)當場用手語告知其使用方法。

    在到達武漢市漢陽區(qū)賽博園小區(qū)門口后,崔竟站在遠處,看見自己事先放置在門衛(wèi)處的袋裝84消毒片被對面的人拿到手后,這才走近。眼前的女人一身黑棉衣,露出紅色家居褲,借著車前燈,崔竟在距離她2米左右的位置停住腳步。

    “一顆消毒片,一瓶水,500ml,靜置完全溶解?!贝蘧勾蛑终Z,一個空的礦泉水瓶被她緊握在手,作出84消毒片的使用示范。

    “謝謝你。”對面的女人也揮手回應:“注意安全。”

    類似的無聲對話重復在武漢的各個小區(qū)上演,從下午6點至凌晨1點,經(jīng)過7小時的派送,84消毒片、口罩和體溫計等物資最終被分贈給30個聾人家庭。

    這是崔竟在疫情期間為數(shù)不多的一次外出,車輛載著她駛過武漢三鎮(zhèn),在城區(qū)中心的高架橋上,作為唯一行駛的車輛,崔竟第一次發(fā)現(xiàn),高架橋一側(cè)成幢的30層高樓房,家家戶戶都亮堂。而曾經(jīng)的武漢中心城區(qū),如今人車寥寥,崔竟戴著助聽器的耳朵也聽不到城市聲響,她懷念起街市的熱鬧,還有每周二周五,在漢口江灘的手語角,那曾是聾啞人的盛事。(據(jù)《新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