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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報記者 文梅 2017年9月28日,一篇名為《愿您今后多去喝茶唱歌,也常回來坐坐》的文章在公益圈里刷屏了。文中充溢著對同一天正式卸任理事長一職、光榮退休的中國扶貧基金會會長段應碧的感謝和祝福。這篇文章發(fā)表于中和農(nóng)信官方微信公眾號,文中稱段應碧為“一位有責任有能力、可親可敬的長輩”,盡述他在履職期間的努力和盡責,文章跟帖評論者多為基金會內(nèi)部的普通員工,他們從不同角度表達了對段應碧多年工作的肯定、贊賞和不舍之情。 這引起了《公益時報》記者的好奇和興趣——據(jù)了解,段應碧今年77歲,在中國扶貧基金會工作了12年。他究竟是一位什么樣的基金會會長,12年的公益扶貧之路,他又給并肩前行的同仁和后輩們帶來了些什么、留下了些什么? “咱們不按照你那個采訪提綱說行不行???能不能我自己想說點什么就說點什么?其實我還是不大愿意說個人,個人有什么說頭哩?我也不喜歡說‘官話’,就當聊聊天吧,我更多地想說點在公益組織干了十多年到現(xiàn)在的一點個人體會?!?/p> 2017年10月中旬,在中國扶貧基金會段應碧會長的辦公室里,他與《公益時報》記者剛一打照面,就用夾雜著四川口音的普通話笑瞇瞇地“丟”過來這么一句。 段應碧頭發(fā)全白,看上去偏瘦,身板卻顯得很硬朗。他總是還沒開口就先“嘿嘿”地跟你笑,話語間始終透著幾分從容、睿智和幽默。 采訪中,段應碧跟《公益時報》記者談起中國扶貧基金會早期的“母嬰平安120行動”,該項目不僅是他到基金會工作以后考察的第一個項目,也讓他真正意識到公益組織在現(xiàn)代社會治理體系中不但是一個不可缺少的部分,而且對促進社會和諧穩(wěn)定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 談到中國扶貧基金會對貧困大學生的資助幫扶時,段應碧給《公益時報》記者講述了當年自己是如何靠著信用社資助的八塊錢上初中的故事。 “那一年,我跑到縣里去考初中,沒想到還真考上了,當時我們一幫同學就我一個人考上了。考上之后惱火的事情就來了,上初中要交八塊錢——六塊錢的伙食費和兩塊錢的學費,我去哪兒找這個錢哩?那天我的老父親就領著我去賣豬。走到半道上碰見我們村的一個農(nóng)會干部,他就問我們干啥去,我們說去賣豬。他很奇怪:‘咋這個時候賣豬?’因為那時候農(nóng)民養(yǎng)豬一般都是等著到年底殺年豬去賣的。我老父親就說沒辦法,娃娃要讀書,沒錢,賣了豬才好湊錢。這位農(nóng)會干部聽聞后,現(xiàn)場寫了張字據(jù),又從另一個口袋掏出一盒紅色的印泥,讓我們按個手印,說這錢信用社借給我,然后當場就把八塊錢給我們了?!?/p> 這段經(jīng)歷讓段應碧終身難忘,這也成為他后來不遺余力地支持農(nóng)村小額信貸項目的動力。但他說,離任前最大的遺憾就是沒能讓政府和業(yè)界真正認識小額信貸的作用,沒能為同事們打開工作局面打個好基礎,這件事最讓他掛心。說到此處,段應碧的眼圈紅了。 談到如何看待中國未來的公益之路,段應碧認為,其實每個人都有愛心,但當下中國參與公益的人還是少數(shù)。雖說現(xiàn)在年輕人生存競爭激烈,都要忙著掙錢過日子,但也不能光顧著自己眼前的這一畝三分地,人的一生還是要做點有意義的事。 “就拿我來說,我自己也知道,我的人生也快走到了終點,即將到達彼岸,但我自己覺得在中國扶貧基金會的這12年很有意義,因為我還是為社會做了些好事和善事。我在這里一不拿錢二不領取啥報酬,干多干少是一回事,但至少我認真地干了一些事。我這輩子,在工作上為農(nóng)民、為窮人盡力做了一些事,心還是比較安的。我覺得自己問心無愧?!?/p> 訪談 實現(xiàn)“全面脫貧”關鍵在人 《公益時報》: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作出“到2020年現(xiàn)行標準下農(nóng)村貧困人口實現(xiàn)脫貧”的承諾。根據(jù)您在扶貧一線多年的工作經(jīng)驗,您認為三年之后是否能夠實現(xiàn)這個目標? 段應碧:這個目標,我認為是個底線目標,就是說你無論如何必須做到。因為中國共產(chǎn)黨說話是算數(shù)的,到了2020年我們宣布進入全面小康社會,肯定要給大家一個交代,如果到時候還遺留下很多農(nóng)村貧困人口,或者還有些農(nóng)村貧困戶明明沒有脫貧,卻是“被脫貧、被小康”的話,那我們黨的公信力體現(xiàn)在何處?為什么習近平總書記也強調(diào)“脫貧攻堅不落下一個貧困群眾”,說的就是最底線的目標。因為我們強調(diào)的是“全面建設小康社會”而非“基本建設小康社會”。 從目前的發(fā)展現(xiàn)狀來看,我認為這個目標可以實現(xiàn)。從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對扶貧工作高度重視,采取的措施力度也很大。無論是在重視的程度、投入的強度、工作的力度等方面都是空前的。從前幾年到現(xiàn)在的數(shù)據(jù)來看,每年都可以減少一千多萬的貧困人口,這個勢頭當然很好,但要最終實現(xiàn)這個目標,難度也是很大的。 《公益時報》:您覺得困難可能會出現(xiàn)在哪些方面? 段應碧:難度最大的就是“深度貧困問題”,難就難在這個地方。比如西藏和四省藏區(qū)、南疆四地州、四川涼山、云南怒江、甘肅臨夏等地區(qū),造成這些地區(qū)貧困的原因也是多種多樣的,不光是基礎設施差、收入水平低,當?shù)氐纳鐣w發(fā)育程度都很低,這樣的情況下要完成全面脫貧,難度就可想而知了。 但是我覺得,不管怎樣這個目標還是能實現(xiàn)的,我們還有三年時間。它的實現(xiàn)主要靠兩條—— 一個是靠資金,一個是靠工作。錢咱們現(xiàn)在不缺,能拿的出來,最關鍵的是工作做得要跟的上去。算起來目前咱們的深度貧困人口500多萬,從咱們國家的現(xiàn)有力量和能力來說,這不是解決不了的問題?,F(xiàn)在我不擔心錢的問題,擔心的是如何能把工作做到位,包括咱們一線的基層干部如何蹋下心來去努力,把這項工作真正落實好。 品牌項目和公信力是公益組織立身之本 《公益時報》:在中國扶貧基金會工作12年間,您認為作為一家公益組織,安身立命、健康發(fā)展的根本是什么? 段應碧:公益慈善組織除了對政府工作的拾遺補缺,還有一個很大的作用,就是促進社會發(fā)育,通俗一點就是“傳播愛心”。一個社會要想正向的發(fā)展,就要提倡一個“善”字,如何把這個“善”字發(fā)揚光大,公益慈善組織的作用就體現(xiàn)出來了。 一般基金會都講“籌資規(guī)?!薄ⅰ笆芤嫒丝凇?,我們基金會還要加一點:“參與人數(shù)”。過去公益籌資光是盯著那些老板,好像普通老百姓就沒事似的,扶貧基金會在這方面還是做得比較好的。 據(jù)我們的統(tǒng)計,每年我們基金會募捐所得的占比中,普通民眾那種十塊、八塊的捐款分量不小,占了40%以上,捐款額度將近2個億,差不多是我們年度總籌資的一半了。在我看來,那些身家?guī)资畟€億的老板捐個幾百萬,和那些退休工資也就2000、3000塊錢的工人捐出的十塊錢,慈善之心是一樣的,同樣值得尊敬。 在基金會工作中,我覺得有兩個關鍵點: 第一就是要有品牌項目。你不能憑會長的人脈關系去籌資,而是要靠你做的項目去籌資。你的項目做得好,有真實的故事可講,能夠感動別人——這樣的籌資才是有分量的,可持續(xù)的。 在這個過程中我強調(diào)一點:我們不承諾做不到的事情,做不到的事情,你給我錢我也不能要。我們的項目要看得見、落得實,能夠真正幫助需要幫助的人,人家自然愿意奉獻愛心。我們培育一個項目最少三年的時間,從可行性調(diào)研到項目落地,這中間需要我們的工作人員付出大量的心血,最終才能夠拿出實實在在可行的東西。那不是你想做什么就張嘴一說“我們做這個!我們做那個!” 第二點就是一定要有“公信力”,絕對不能來假的。我坦率地說,我們這些人都是坐在玻璃缸里頭的,四面八方都可以觀察到你、看得到你,咱們沒有保密的事情哩。 這個東西你怎么保密?我們的賬目誰都可以隨時來看,你要來假的那是不行的。捐錢的人最擔心的一條就是被騙了,自己的愛心錢沒有花到實處,這是他們?nèi)f萬不能接受的。比如一個老板,他掙點錢也不容易,他覺得自己成功了,就拿出一部分錢做公益捐助,表達自己的慈善之心。但如果這筆錢一下子沒弄好,他心里頭是會很難受的。 比如曹德旺當時給我們捐兩個億,談好合作要簽字的時候,他覺得那些年輕人會不會不大穩(wěn)妥,就直接提出說“把你們會長叫來簽字!”他覺得這個會長年紀也不小了,大小還是個官,怎么也不會亂來。最后我去當面跟他簽了字,他才把這兩個億捐了。 《公益時報》:您去跟曹德旺說了什么,他才把心放進肚子里了? 段應碧:我去了也不跟他夸什么海口,我就跟他說:“這個事我們能做好!”就是讓他放心,讓他自己明確捐贈意愿,我們有一套具體的工作方法,能夠把它執(zhí)行好落實好。 現(xiàn)在我們基金會還會定期讓捐款者自己選出一些代表,到他們所捐贈的項目地區(qū)進行實地考察,讓他們親眼看看這個事情到底做得怎么樣,進展如何,讓他們心里踏實。 分層決策負責制,資歷關系靠邊站 《公益時報》:作為一家成立28年的老牌基金會,中國扶貧基金會在內(nèi)部治理及項目管理這兩方面有何獨特的經(jīng)驗可以分享? (下轉11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