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儂一從來沒有想到十年前和幾個村民的一次“抗旨”經歷，竟發(fā)揮了巨大作用。

    這名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鶴慶縣的莊稼漢李儂一，在2001年國家推行“撤點并?！闭咂陂g，多次聯(lián)名村民手印上書，阻止撤銷家門口就近的小學教學點。2012年后，“撤點并校”政策被國家叫停。

    十年堅持，成為李儂一上書“抗旨”最有利的“證據(jù)”。

    如今，近百名孩子因此獲得了就近接受啟蒙教育的機會，而一些堅守十年的山區(qū)小學教學點（屯）也得以“借機”重生，并最終得到了民間力量的青睞。

    “上書”手印保校舍

    回想起那幾次經歷，李儂一仍有一些后怕和欣慰。

    后怕的是，作為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頂著壓力做了件“對抗”政府的事。而欣慰的是，這樣的“對抗”最終換來了8個適齡孩子的教育啟蒙機會。

    這一切還得從90年代末期的“撤點并?！闭哒f起。

    2001年，國家正式開始推行一場對全國農村中小學中心布局的“教育改革”。具體說來，就是大量撤銷農村原有的中小學，使學生集中到小部分城鎮(zhèn)學校。

    這份由國務院出臺的名為《國務院關于基礎教育改革與發(fā)展的決定》的文件，第十三條要求地方政府“因地制宜調整農村義務教育學校布局”，表示要“按照小學就近入學、初中相對集中、優(yōu)化教育資源配置的原則，合理規(guī)劃和調整學校布局?！?/p>

    這一決定，在教育界被簡稱為“布局調整”，在民間，則被簡稱為“撤點并校”。

    有統(tǒng)計數(shù)據(jù)表明，從1997年到2010年的14年間，全國減少小學371470所，其中農村小學減少302099所，占全國小學總減少量的81.3%。

    當時，還是農家漢的李儂一看到自家村寨松桂鎮(zhèn)河頭小學教學點被當?shù)卣腥搿俺伏c并?！庇媱澓?，作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聯(lián)合當?shù)財?shù)百村民通過集體按下手印、上訪等方式向政府及有關部門請愿，希望對方放棄“撤點并校”想法。

    多次嘗試后，李儂一等人的聯(lián)名手印發(fā)揮出了“威力”，當?shù)卣诰C合考量的基礎上作出“妥協(xié)”，這來之不易的成功，讓李儂一嘗到了甜頭，也讓他在接下來幾次并校風波中占了上風。

    十余年間，僅有一名老師、一個年級（一年級）、累計近百名學生的鶴慶縣松桂鎮(zhèn)河頭小學教學點被完整地保留下來，讓村里的十多名孩子有了獲得啟蒙教育的機會。

    政策轉變與“微校計劃”

    聯(lián)名“抗旨”保留下來的學校經過長年使用，一個不爭的事實出現(xiàn)了。由于常年失修，幾塊木板、數(shù)顆鋼釘加上幾片石棉瓦勾勒出了河頭小學教學點的全貌。急需改善和加固成為這所學校的當務之急，但沒錢，難辦。

    十年后，“撤點并?！闭唛_始悄然發(fā)生起變化。為了求學，學生們要背井離鄉(xiāng)，家長們有時也要被迫陪讀，因此產生部分學生的營養(yǎng)、心理、親情、文化等問題，隨著時間的延續(xù)，這些問題慢慢浮現(xiàn)。

    2012年1月20日，國家教育部發(fā)布《教育部2012年工作要點》，關于教育布局的調整用詞開始變得謹慎，即以“堅持辦好必要的村小和教學點，審慎推進義務教育學校布局調整”來表述。

    該工作要點的發(fā)布一度被認為是“撤點并?！闭叩霓D向，而隨后國務院辦公廳和多部門聯(lián)合發(fā)布的兩個《意見》則將“撤點并?！闭叩恼{整坐實。

    2012年9月，國務院辦公廳下發(fā)《關于規(guī)范農村義務教育學校布局調整的意見》，提出“堅決制止盲目撤并農村義務教育學?！?，叫?！俺伏c并?！薄?/p>

    2013年12月31日，教育部、國家發(fā)展改革委、財政部聯(lián)合發(fā)布《關于全面改善貧困地區(qū)義務教育薄弱學?；巨k學條件的意見》，提出政府為主、社會捐助，全面改善貧困地區(qū)薄弱學校基本辦學條件，辦好必要的教學點，讓農民的后代不出村也能享受有質量的義務教育。

    政策的突然轉向令李儂一感到些許的安慰，也為當初聯(lián)名村民的“抗旨”行動找到更多地堅持的依據(jù)。

    鶴慶縣松桂鎮(zhèn)河頭小學教學點在2016年5月前已經走過了十多個年頭，這個全村唯一一所僅有一個年級（一年級）的村小教學點。

    數(shù)年間，雨水沖刷和有限維修，使得河頭小學逐漸成為危樓，全村小學一年級適齡兒童在入學一年后，不得不搬到數(shù)十公里外的中心校繼續(xù)就讀，學校的老師也一度成為稀缺資源，僅有一名老師的河頭小學教學點，師資力量方面一直保持著1的記錄。學生讀不好，老師不想來，一度成為偏遠山區(qū)小學教學點的特有現(xiàn)象。

    2015年，中國青基會在全國摸底，準備開始實施希望小學“微校計劃”，旨在將貧困地區(qū)的村?。ㄍ耆W）特別是教學點（不完全小學）作為希望小學援建重點。

    而根據(jù)教育部門的統(tǒng)計，截止到2013年底，全國約有15萬所鄉(xiāng)村小學和6萬多所教學點，其中相當一部分的村小、教學點，是農村義務教育體系中最為薄弱的部分，國務院文件將其界定為“義務教育薄弱學校”。

    消息的不脛而走，令李儂一和他聯(lián)名“抗旨”的村民很是興奮，通過各種途徑反映學校情況，引起了當?shù)卣徒逃姓鞴懿块T注意，最終機會來了。

    通過團委和教育部門銜接，信息很快被反饋到中國青基會希望小學“微校計劃”項目。而當?shù)卣疀Q定重新修建這所使用十年之久的學校，也給社會組織力量參與提供了有效渠道。

    公益“產品化”撬資源

    按照希望小學“微校計劃”的資助范圍，將對集中連片特困地區(qū)、邊境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全國1100縣進行資助，而這些縣的義務教育薄弱學校占全國的40%，學生占全國的33%。

    資助同時與當?shù)卣炗喤渚鑵f(xié)議，“微校計劃”拿出一部分資金，當?shù)卣倥渚枰徊糠仲Y金。

    李儂一所在鶴慶縣境內的聯(lián)名“抗旨”的松桂鎮(zhèn)河頭小學教學點和另一所草廠鎮(zhèn)小馬廠小學教學點很快被列入“微校計劃”，這令李儂一十分興奮。

    根據(jù)前期調研，希望工程“微校計劃”決定對這兩所小學教學點分別投入27.8萬和25萬，政府再配套7.2萬和28萬，使得河頭小學教學點、草廠鎮(zhèn)小馬廠教學點重建經費分別達到35萬和53萬。

    這一次鶴慶縣兩所學校能獲得捐贈，得益于西班牙Inditex集團捐贈，該集團將向云南、廣西兩省共10所小學教學點捐資300萬用于學校重建。

    嚴石是中國青基會希望小學部部長，在他看來“微校計劃”雖然剛剛“滿月”不久，但吸引的捐方卻不在少數(shù)，而將公益“產品化”是獲得捐方最直接的一個砝碼。

    根據(jù)“微校學?！钡恼{研報告，微校計劃是一種適應偏遠農村地區(qū)適齡學生少而設置的規(guī)模較小的學校形式，普遍存在于西部和貧困地區(qū)，對保障農村貧困地區(qū)學生受教育具有重要作用，但小微學校在教學條件、師資隊伍、教學質量等方面與正規(guī)學校有很大差距。

    “一目了然，公益產品化有助于捐方根據(jù)自身捐贈意愿和實力對項目進行選擇，將公益效益最大化。當然，公益產品化更需要公益組織前期進行詳細參觀、調研，形成詳實報告，最終產品化?！眹朗瘜Α豆鏁r報》記者表示。

    如今，鶴慶縣境內的松桂鎮(zhèn)河頭小學教學點、草廠鎮(zhèn)小馬廠小學教學點已經重建竣工，9月這里將會迎來新同學的同時，也為存在十年之久的木頭危房松綁。

    ■ 本報記者 張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