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報記者 王勇

    “他們是隱藏在食堂工作臺后的臉龐；他們是屈居于八人間宿舍中的黑影。平時，他們是一個很難被北大師生注意到的群體?！?/p>

    12月15日，北京大學學生社團馬克思主義學會微信公號上發(fā)布《北大后勤工人調研報告——被忽略的群體》，61名北大學子將目光投向在食堂、保安、園林、保潔和建筑工地等部門工作的，既熟悉又無比陌生的北大后勤工人。

    調查結果發(fā)現(xiàn)，存在勞動合同缺失嚴重、無端克扣工資、不發(fā)工資條、多數(shù)單位不為員工繳納社保等工人合法權益被侵害、食宿條件惡劣等問題。

    盡管他們就生活在北大學生身邊，但這些問題在此之前卻從未引起重視。他們本不應該被忽略，同樣不應該被忽略的，還有那些為農民工提供服務的社會組織。

    61名北大學生的調研和呼吁

    9月下旬，北大校園內建筑工人討薪的話題引發(fā)北大學子大討論。11月中旬北大馬克思主義學會面向全校招募志愿者，成立校園工人狀況調研小組。最終，來自社會學系、中文系、法學院、新聞與傳播學院等19個專業(yè)院系的61名本科生和碩博研究生參與了本次調研。

    11月23日—12月5日期間，志愿者分成四個小組對學校幾個重點后勤部門的工友進行了探訪。整個過程采取深度訪談的形式，以個體訪談為主，群體訪談為輔，共訪談約100名工友。

    訪談到的工友大都來自河北、河南和山東三省，很多有長年的打工經歷，生活的重壓迫使他們背井離鄉(xiāng)，來到外地謀生，卻面臨著回不去農村、在城市也留不下的境地。

    在報告中，調研團隊稱希望通過此次調研真正接觸身邊工友，詳細了解并向師生們展現(xiàn)后勤工友真實的工作和生活狀況，將被標簽化了的“工人”還原為全面的、活生生的人，探求校園不和諧勞工問題的根源并嘗試對此提出合理化建議。

    被忽略的五類問題

    調研報告分別對“合法權益被侵害”“惡劣的食宿條件”“乏味的地下室生活”“單調緊張的人際關系”“建筑工人之殤”等進行了論述，諸多問題被一一呈現(xiàn)。

    合法權益被侵害主要包括勞動合同缺失嚴重，無端克扣工資、不發(fā)工資條、多數(shù)單位不為員工繳納社保等問題。

    報告顯示大約有36%的后勤工友在入職以來，單位根本就沒和他們簽訂勞動合同，超過3/4的工人未簽合同或者未持有合同；單位從來不按照勞動法等相關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計算工資，只有不足一成的工友可以拿出工資條；單位為其購買社保的后勤工友比例低于40%，而全額購買的則不到10%。

    與此同時，大多數(shù)工人維護自己權利的意識普遍不強，對勞動法律的規(guī)定也不熟悉。75%的人權益受到侵害忍氣吞聲，不敢維權。

    食宿條件方面，北大絕大多數(shù)后勤工人住在地下室，大多數(shù)工人宿舍的面積和學生宿舍差不多，卻放著四張上下鋪，格外擁擠，因此很多生活用品就需要被放在床上；在交流中學生們得知，食堂打發(fā)阿姨早飯大都是饅頭加咸菜，而其他兩頓飯經常吃清湯面和炒蔬菜，肉食很少見，反正是“什么便宜吃什么”。

    精神和文化生活方面，工人們娛樂和文化生活的時間很少，他們能夠獲得娛樂和文化享受的渠道也極其有限，這其中既有經濟條件的限制，又有觀念的影響。對于很多工人來講，自己的生活就只有工作。

    人際關系方面，調研小組分批走訪過5個保安宿舍，發(fā)現(xiàn)每個宿舍的工友之間并沒有多少交流，經?？吹降氖钱嬅媸敲總€人都在低頭玩手機，有室友下班進來后也不會打招呼。工友們普遍認為學生與工友之間的交流太少，所以一旦他們遇到主動交談的學生就熱情異常，話匣子一旦打開就停不住?！爸x謝你們，平時雖然一直為大家服務，但卻很少和學生直接打交道，我們和你們這些天之驕子差得太遠了，我們經常開玩笑說，在一部分人學生心中，外面的野貓都比打工的強……”一位中年大叔這樣表述。

    由于建筑工地在勞動模式上同食堂等后勤部門存在較大差異，調研報告把在建筑工地發(fā)現(xiàn)的問題單獨列出，工資拖欠、工傷得不到賠償是主要問題。

    誰在持續(xù)關注農民工？

    報告發(fā)出后，很快就引發(fā)了北大學子、后勤工人們的討論。報告編寫組也在調研報告中呼吁學子們走出象牙塔，關注底層，走近工人，分享他們的喜怒哀樂；用實際行動去為身邊的工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以在晚上走進宿舍陪他們聊聊天，聽聽他們真實的心聲，可以通過不同的方式了解他們的困難，幫助其維護合法權益！

    其實這些工作早就有公益組織在關注、實踐。調研報告中就提到“當我們聊及工友之家為工人提供的一些文化和娛樂活動時，工友們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興趣，部分工友希望在工友之家組織的元旦晚會上表演節(jié)目?！?/p>

    這里的工友之家全稱北京工友之家文化發(fā)展中心，是一家致力于服務打工者群體的社會、文化、教育、權益維護及其生活狀況的促進與改善的民非機構，成立于2002年。

    在工友之家的組織下，由打工者自己發(fā)起創(chuàng)辦、以文藝的方式為打工者群體提供文化教育服務的新工人藝術團多次奔赴各建筑工地、工廠、高校、企業(yè)及社區(qū)堅持為工友們做義務演出。

    2006年，工友之家還創(chuàng)辦了同心互惠商店，通過面向社會募捐及回收籌集閑置富余物資、在打工者生活社區(qū)開辦“同心互惠商店”進行義賣的方式，以降低打工者的生活開支，發(fā)展移民社區(qū)的合作消費，促進社區(qū)參與、支持打工者群體自身文化教育事業(yè)及其他相關公益活動，從而改善打工者群體的生存狀況。

    和工友之家一樣以為工人服務為己任的社會組織，還有不少。中國民間公益透明指數(shù)收集的的勞工領域的NGO就有40家，其中廣東20家，北京有7家。

    這些機構為農民工提供生活支援、文化娛樂、心理咨詢、安全防護、法律支持、權益維護、未來發(fā)展等多種類型的服務。

    例如，北京一磚一瓦文化發(fā)展中心就在給建筑工人提供免費安全生產教育培訓；2007年成立的北京義聯(lián)勞動法援助與研究中心則致力于為困難職工、農民工提供專業(yè)化的勞動法律援助；深圳青草工友成長服務部為打工者提供勞動關系、日常禮儀、有效溝通、合理理財、普法知識等不同層面的培訓服務……

    不應被忽略的公益組織

    雖然有這些民非機構在關注農民工，但與巨大的需求相比，機構的數(shù)量還遠遠不夠，而且目前已經成立的這些機構發(fā)展得并不順暢，在公益慈善行業(yè)一定程度上被忽略了。

    分析中國民間公益透明指數(shù)的數(shù)據(jù)可以發(fā)現(xiàn)，不論是自身數(shù)量還是與其他領域的機構相比，從事農民工工作的NGO都明顯偏少。

    據(jù)USDO自律吧總干事丁承誠介紹，通過公開信息搜集，截至12月9日，中國民間公益透明指數(shù)共收集到1680家NGO組織的數(shù)據(jù)，關注農民工的40家，12家注冊為民非機構，14家為工商注冊，有4家未注冊，還有10家公開信息未顯示注冊情況。

    這一數(shù)據(jù)相較于殘障領域的289家、環(huán)保領域的169家還有很遠的距離，而且統(tǒng)計顯示一大半的省份里沒有這樣的組織。

    已經成立的這些機構大多數(shù)的發(fā)展之旅并不順暢，資金匱乏是一個主要問題。由于大多數(shù)基金會的關注領域不包括農民工問題，他們從基金會獲得的支持有限；政府購買項目方面則并不穩(wěn)定，已經實施的項目中途被停止的現(xiàn)象也是存在的。

    公眾募款方面，這些機構的項目往往傳播困難，成功率不高。工友之家就曾經為設置工人活動中心大院的公共椅子發(fā)起過網絡募捐，但收效并不大?！拔覀冎蟛捎昧松鐓^(qū)參與的方式，號召工友利用業(yè)余時間參與制作，最終完成了項目?！惫び阎夜ぷ魅藛T付秋云表示。

    發(fā)起者是工人、志愿者等工作人員是工人、資源的提供者還是工人，是目前關注農民工的公益機構的常態(tài)，從某種程度上說，他們是遠離主流輿論關注的。

    這種狀況需要改變，不僅需要機構自身的努力，更需要外界更多的關注。他們，本不應被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