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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接08版) 果然,袁獻遠的干預方法很有效,兩人接觸的一年半時間里,大哥一直保持操守,并成功創(chuàng)業(yè)。 “做個案的時候關鍵就是找到這個人最在意的點,心理學上叫做動機,然后入手。你會發(fā)現(xiàn)除了沒有家人的一些個案,幾乎所有人的動機都和家庭有關。如果家人能夠支持他,幫助他,他就不會到家庭之外尋求一些非法或者不合理的方式解決問題?!?/p> 袁獻遠做的個案里,年齡最小的吸毒者是一位初三的女生。“已經(jīng)輟學了,那么小的孩子,我接觸她時,喝止咳水都有五六年,牙齒全壞掉了。小姑娘的父母做生意,很少照顧孩子,家里第一個發(fā)現(xiàn)她異常的是她弟弟?!边@個父母親缺位的女生,喝止咳水是因為朋友義氣,她的一個好姐妹用了止咳水后停不下來,她本意是為了幫助小姐妹戒掉止咳水。她告訴小姐妹:“這有什么,我陪你一起喝,然后我們一起戒?!睕]想一喝也成癮了。 聽完女生的講述,袁獻遠很痛心,但同時也判定:與叛逆的孩子不同,這個女生是一個心地善良,愿意幫助別人的人?!斑@時我再挖掘她的動機,在她的生命里什么會讓她覺得特別重要?我發(fā)現(xiàn)這個女孩特別在意親密的關系,無論是家人還是朋友。因為父母長期疏于照顧,她很渴望親密的家庭關系。我就幫她去跟她父母溝通,讓他們先客觀冷靜地看待她喝止咳水的這個事情,再陪伴她去醫(yī)院進行專業(yè)的治療。告訴她的父母包括弟弟,每次都要一起陪她來社工機構,全家人共同面對和解決這個問題?!苯Y果是,在一種安全的關系網(wǎng)絡里,小女孩恢復得很快,不到一年,就完成了康復過程,隨后開了一家美甲小店。 2014年4月,袁獻遠成為了一名國際戒癮咨詢師。這是我國首期戒癮咨詢師培訓,同期的學員里,大都是各醫(yī)院的醫(yī)生。“對于吸毒者來說,復吸是很常見的狀態(tài),這是一個世界性難題。所以做戒毒很難有成功感。我希望能學到更多專業(yè)的知識,更清楚地了解和感知這一人群。即便他復吸了,但他對毒品、對家庭、對自己的健康包括對社會的認知有多少改變,那也是我想要的過程?!?/p> 故事三 戒毒典型遠離毒品后的生活 李蕓保持操守已經(jīng)11年了。對于有吸毒史的人來說,沒有復吸就是“保持操守”,因為沒有一個標準來供他們衡量什么是戒毒成功?!耙怀?、十年戒毒、終生想毒,毒品的誘惑對于曾經(jīng)吸過毒的人來說是終身的,也許只有保持操守到生命最后一刻才是真正戒毒成功。” 1998年,李蕓20歲,開始沾染毒品后一發(fā)不可收拾。在“把市面上的毒品能用的都用了”以后,2003年9月,她被抓到了強制戒毒所。 在李蕓來戒毒所之前,戒毒所的工作人員剛剛從云南戴托普社區(qū)學習歸來,準備成立一個類似的戒毒社區(qū),名叫向日葵。云南戴托普是我國首家采用TC管理模式為藥物濫用人員提供服務的機構,TC模式是一種基于自愿的大家庭式的集體治療方式,通過不同階段的不同干預手段,幫助吸毒人員重建家庭和社會的支持體系。 “03年10月,我被挑到社區(qū)用這種方法戒毒,一起被選中的有十幾個人。他們會挑那些接觸毒品時間比較長的,然后跟你聊,問你有沒有進入社區(qū)的愿望,問你的家庭狀況,判斷哪些人可能會取得明顯的戒毒效果,最后選進來?!?/p> 受戒毒所性質(zhì)所限,向日葵社區(qū)無法全部參照TC模式給吸毒者提供特別寬松的自治空間,但取得的效果還算差強人意:十幾個人堅持操守到現(xiàn)在的有六人——而我國吸毒人員的復吸率高達90%以上。 社區(qū)生活結束后,很難重新返校的李蕓選擇留在社區(qū)做志愿者。戒毒所也非常歡迎她的決定:“我本身就是他們的工作成績,是典型。在戒毒所工作的人很郁悶的,他們常年看著一些熟悉的面孔進來出去又進來,工作很沒成就感?!崩钍|說中國戒毒所最大的問題在于強制,而所有基于非自愿的戒毒行為都是無效的。 2007年,因為一直做志愿者不能轉正,也不能開工資,李蕓離開了。隨后,她在禁毒教育基地做起了網(wǎng)站編輯,不到一年,又離開了。“這兩家都是政府背景,不可能留我這種有成癮經(jīng)歷的人做正式員工。所謂的前科,就是你被抓過,那你的身份證里就永遠有記錄,就可能隨時有警察來找你?!?/p> 李蕓最近一次被查是在2013年末,她到復旦大學參加一個與禁毒相關的研討會,住在學校旁邊的酒店。酒店的登記信息把她“出賣”,警察找上門來?!皼]找到我,就找到了會議主辦方的一個教授,說要給我驗尿。教授當時就急了,特別激動,跟警察吼:她已經(jīng)10年沒復吸了,你們這樣不正常!”李蕓自己反而很平靜,在她看來,這件小事習以為常,沒必要大動干戈。 幾年前,已經(jīng)有兩個女兒的她因為一通電話跟愛人離了婚?!熬齑螂娫挼轿夜偶?,老人不知道我之前的經(jīng)歷,有點接受不了。雖然我前夫知道,但老人們心里有隔閡,生活就總有矛盾,沒辦法,只能離了?!?/p> 2008年,李蕓被挖到了一家做艾滋病防治的民間組織,這是她第一次接觸NGO。在戒毒所做志愿者的幾年,她學了心理學,考了心理咨詢師證,已經(jīng)給自己明確了個人發(fā)展方向——做戒毒方面的心理咨詢?!暗珌頇C構以后,眼界就開了,覺得可以做的事情有很多?!?/p> 2012年,積累了豐富項目執(zhí)行經(jīng)驗的李蕓決定自己單干,成立了一家成癮問題咨詢服務中心,主要以熱線的方式幫助成癮者及家屬,同時做HIV檢測、心理干預、轉戒等工作。 “HIV檢測實際上是疾控中心的活兒,但他們找不到吸毒的人,只能通過我們找。心理咨詢的部分主要是我做,另外有幾個志愿者阿姨,也都是心理咨詢師?!崩钍|在今年考取了國際戒癮咨詢師證,她介紹毒品依賴的治療過程分臨床脫毒、康復鞏固(含心理干預)、重返社會等幾個階段。“現(xiàn)在中心能做的只有心理干預部分,而很多來咨詢的人還沒有完成臨床脫毒的過程,并且康復鞏固階段需要12—18個月,吸毒人員必須保證這段時間每個星期都和心理咨詢師有溝通,這個難度很大,尤其我們是不收費的,他們可能這禮拜來下禮拜人就沒了再下個禮拜又出現(xiàn)了,所以我們很難成體系地去幫助一個吸毒者?!?/p> 2014年9月3日,記者在位于東直門某公寓內(nèi)的一家境外孵化公司里見到了李蕓。這家公司的老板是她的朋友,免費為她提供一間辦公室,確切說是半間,另外半間堆滿了公司的雜物。李蕓說機構還沒注冊,沒有身份募款,主要收入來源是禁毒教育基地的購買服務資金。“還不能打到我的賬戶上,只能和其他社工機構合作,再轉賬?!?/p> “我明年想考一個社工證,把機構注冊成社工事務所。一步步發(fā)展吧,我不著急?!崩钍|說。(應受訪者要求,李蕓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