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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敬文/文 想依靠自己的雙手吃飯,不想在家里聽到母親的嘆息聲,現在有這樣的機會,愿意拼了命去爭取。 在喀什機場,我跟一群旅行者一起走了出來,我們的裝扮基本相同,背著大背囊,腦子里面裝著一些零碎的知識:“這是中國最西邊的一個城市,絕大部分是維吾爾族,還有塔吉克、柯爾克孜族、漢族等31個民族聚居,與四個國家接壤?!?/p> 不過,,至少在喀什我不希望扮演這個角色,我到喀什,是來幫助殘疾人培訓和就業(yè)的。我希望能夠進入社區(qū)和他們的家庭,了解他們的就業(yè)需求和真實感受,而非用相機攝取一點景色,回到城市里自我安慰。在我來之前一個月,殘友集團和鄭衛(wèi)寧慈善基金會五位殘友同事和社工已經進駐了,他們招募了68位維族的殘友。 的士還沒到喀什殘友的院子,已經遠遠能聽到歌舞聲。歌舞對于維吾爾的朋友們來說,就像是吃飯睡覺一樣,這是滲透在他們血液的東西,雖然大部分殘友行動不便,但是他們在歌舞中的那種自得,讓拘謹的我認為,他們是天底下最開心的人。 不過,當大家坐在一起跟我聊天的時候,我突然發(fā)現這是一種錯覺。作為殘疾人,他們跟我在全國各地的殘友同事一樣,有著驚人類似的經歷和憂愁。我記錄了這樣的三位: 瑪依拉。一位非??蓯鄣呐?,家庭環(huán)境也非常好,可是她身患了一種怪病,身上的皮膚不斷蛻皮,也因此使得瑪依拉總是處于炎熱的狀態(tài),每天晚上,都需要把毛毯澆濕裹著身體降溫才能入睡。身體的骨骼生長也受到影響?,斠览瓘男]有進入過校門,可是她通過每天看電視學了一口流利的漢語,并偷偷拿弟弟的書完成了初中的課程。 克比努爾。她是瑪依拉的朋友,很漂亮的女孩,小時候因為醫(yī)療事故導致小兒麻痹。她跟瑪依拉一樣,白天在家自學英文和漢語,晚上讓弟弟抱出門口,坐輪椅到外面轉轉。 麥合木提江。他跟克比努爾一樣,因為醫(yī)療事故致殘,由于不想讓家里負擔過重,他自己到理發(fā)店做學徒,拄著拐杖給客人理發(fā)。有過一個老婆,但是很快離開了他。 當我問起他們加入喀什殘友的原因的時候,答案幾乎是一樣的:想依靠自己的雙手吃飯,不想在家里聽到母親的嘆息聲,現在有這樣的機會,愿意拼了命去爭取。 他們的答案讓我想起勇哥(喀什殘友董事長劉勇)的經歷。12年前,在接觸電腦13個月后,勇哥拿到了世界殘疾人網頁設計大賽的第五名。勇哥說,到殘友前,他去申請報亭經營都被人譏笑影響市容。對他來說,跟鄭衛(wèi)寧大哥一起創(chuàng)立殘友是他證明自己的唯一機會,可以用生命的代價去換取。 接著,我們還聊起夢想?,斠览f她的夢想是希望自己以后能痊愈,有個辦公室,固定的工作。有個愛人,有個家。說起“愛人”的時候,她很羞澀,盡管她在維族女學員里是少數沒有戴頭巾的。 克比努爾的夢想是環(huán)游世界,我突然發(fā)現他們絕大部分都沒有離開過喀什100公里范圍,少數出過遠門的都是因為要去北京或者烏魯木齊治病,我跟他們相約第二天去講一節(jié)地理課。 地理課上,我手繪了一個中國地圖,告訴大家,我來自海邊的深圳。我問到看過大海的舉手,全部人都舉手說:“我們看過,在電視里!”原來沒有一個人去過海邊,學員熱彥古麗到過杭州,是曾經離大海最近的人,可是她去杭州是為了治療她失明的一只眼睛,根本沒有機會去看大海。 上完地理課,輪到維族兄弟給我上課。他們動手能力之強讓人驚訝,義工朱銳帶來的攝影器材,沒有任何人指導,他們在五分鐘之內掌握了基本的拍攝原理,到處一頓狠拍。愛心人士捐贈的洗衣機,在沒有裝好入水管的時候,他們已經“土法”上馬開始洗衣服。 跟大家上課的最大好處是,學員們開始叫我“蚊子老師”,有點漢語不好就叫“趴下老師”(維語蚊子的發(fā)音),他們開始跟我開玩笑,拉著我一起上去跳舞。 我也開始找到了旅行者之外的感覺,開始走入維族殘友兄弟姐妹的內心,感受他們的快樂和憂愁,對喀什不再停留在知識層面,而是了解這片土地上的具體的一個人,最困難的一群人。 作為一名微博控,我頻頻把走入他們內心的感受編輯成140個字,我在此摘錄兩條:“這里的黃昏很美,像梵高調色板那一絲溫暖和落寞,這里的天空藍而高遠,能夠治愈我們心靈的感冒,這里的星星很多,像出來約會的眼睛。這里是喀什。我身邊的這些維族朋友,很小的事情都可以樂很長時間,聽到音樂,不管有多少煩惱,都會拋掉起舞?!?/p> “在喀什,跟維族殘友兄弟打成一片,同吃同住,互相尊重,到他們家去做客。我像一位普通維吾爾人一樣在生活,陽光照耀。” 作者簡介:劉敬文,深圳市鄭衛(wèi)寧慈善基金會副秘書長、深圳市殘友集團副總經理、深圳市關愛殘友志愿者協(xié)會秘書長。 “讓聽得見炮聲的人做決策” ■ 劉敬文 從喀什回來的這段時間里,我又重讀了伊斯特利《白人的負擔——為什么西方的援助收效甚微》,以書為引子想把在喀什半年的經驗和困惑梳理一下,在去喀什之前,我也讀了這本書,書里的一段文字讓我十分惶恐:“在過去50年中,西方將2.3萬億美元用于國際援助,卻仍無法為孩子們買到價值12美分的藥品,以減少全球一半的瘧疾死亡案例;卻仍無法為貧困家庭提供4美元的蚊帳;卻仍無法為每位新生兒提供3美元的補助,來預防500萬嬰幼兒的死亡。如此充滿同情的善舉,卻無法為急需幫助的人們帶來實惠,這正是悲劇所在?!?/p> 以西方如此龐大的財力,尚且得到一個悲劇的結果,喀什殘友,作為深圳援助喀什的一個殘疾人幫扶項目,資金談不上充裕,人員算不上齊備,半年后能夠讓68位維吾爾殘疾青年安心集中接受各種就業(yè)技能(語言、計算機技能、手工藝)的培訓,而來過基地的朋友都能感受到這些殘疾朋友大部分已經開始對生活懷有良好的期望。這個結果,讓我的惶恐緩解了許多。 《白人的負擔》的第一章直截了當指出,之所以花了那么多的美元都無法見效,是由于援助者通常都是大包大攬?zhí)岢鳊嫶蟮挠媱?,有強大的自信和職業(yè)經歷,而忘記了當地的貧窮是政治、社會、歷史、制度、技術因素共同影響的復雜問題。而真正能夠解決問題的,通常是一些認為自己不了解情況,實地調查,發(fā)現一個具體問題,設計創(chuàng)新解決辦法,并且最為重視本地化的人。 喀什殘友項目實施小組制定的第一個工作制度是家訪,現在看來是非常明智的。家訪制度能夠堅持下來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學員家分散,最遠的有幾十公里,剛開始我們只有一輛小三輪,語言不通,總之是困難重重。 也正是在家訪當中,在與幾十位維吾爾殘疾朋友的家長的訪談中,我們才開始一點點了解到他們的需求和困惑,很多情況是跟我們想象截然不同的。例如學員烏守爾·阿吉,他剛來的時候,表現吊兒郎當,參加培訓也不認真,容易跟人起沖突。而在家訪中我們發(fā)現,阿吉的殘疾程度不重,他特別能干,家務農活都是一把好手,遇到事情特別有辦法?;厝ヒ院笪覀凂R上對阿吉委以重任,有幾個項目直接就讓他負責,他不僅是最有責任心的,而且也最有創(chuàng)新精神,項目都完成非常好。 現在回想起來,我們做過最正確的事情是沒有在去之前訂下任何計劃,我們必須在多長時間做怎樣的事情,要解決多少人就業(yè)。美好的目標固然能激動人心,但是未必有利于實踐的開展。華為任正非先生的名言“讓聽得見炮聲的人做決策”,這句話在援建工作中也許更重要,把每一個項目要實現的目標進行評估,并且選擇能夠在最低成本上實現最高價值的那一個。 -內容合作·新社會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