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4-18 來源 :公益時報??作者 : 菅宇正

《患癌母親跪求好心人收留4個娃》文章配圖

4月初，一篇名為《患癌母親跪求好心人收留4個娃》的悲情文章引起各方關注。文章講述貧困家庭母親馬飛燕患子宮癌晚期，家中4個孩子將無人看管。

騰訊新聞發(fā)布4個小時后為西吉縣思源殘疾兒童助學中心“400個孩子的母親”籌款項目帶來超過100萬的善款捐贈，同時也引出了文章存在不實內(nèi)容、西吉縣思源殘疾兒童助學中心籌款項目存在問題等一些列質(zhì)疑。事情究竟是什么樣子呢?

一篇癌癥悲文引發(fā)的質(zhì)疑

4月3日，一篇名為《患癌母親跪求好心人收留4個娃》的文章在騰訊新聞發(fā)布，該文以“不求他們生活得多好，只要不成為流浪兒我就放心了，求求你收留他們吧”開頭，稱寧夏西吉縣火石寨鄉(xiāng)羅莊村馬飛燕身患子宮癌，而且癌細胞已經(jīng)擴散全身，生命進入倒計時，家境貧困，只靠丈夫一人在外務工維持生計，馬飛燕在生命最后時間里擔心的是其4個孩子，當中最大的8歲，最小的年僅4歲，希望孩子能被收留，而馬飛燕的央求對象，是寧夏西吉縣思源殘疾兒童助學中心創(chuàng)辦人禹小琴。

該文最終以禹小琴有心無力，無法幫助結(jié)束，但稱禹小琴向馬飛燕承諾，籌到資金后第一時間來接孩子，文章還附上了西吉縣思源殘疾兒童助學中心發(fā)起的一個叫“400個孩子的母親”的籌款項目鏈接。

《公益時報》記者了解到，該項目于2017年3月29日在騰訊公益平臺上線，籌款目標100萬，由中華思源工程扶貧基金會認領。該項目在文章發(fā)布后，引起公眾廣泛關注，短短4個小時“400個孩子的母親”完成籌款，金額最終定格為1009776.99元。

在善款迅速上漲的同時，質(zhì)疑隨之出現(xiàn)，主要包括：馬飛燕并未患癌癥、享受低保補貼、文章情況并不屬實;夸大情況悲情籌款;西吉縣思源殘疾兒童助學中心多次以類似理由籌款，且不同的籌款項目報告中卻出現(xiàn)了兩張編號、金額等信息完全相同的捐贈發(fā)票等。

文章內(nèi)容從何而來，是否屬實?

《患癌母親跪求好心人收留4個娃》一文作者馬俊明，是山西省《生活晨報》記者，馬俊明向《公益時報》記者表示，自己當天是受中華思源工程扶貧基金會仁慧公益基金工作人員(以下簡稱：思源仁慧公益基金)邀請參加殘疾兒童助學中心新校舍奠基儀式。

采訪受助孩子的過程中，當?shù)卮迕穹从沉笋R飛燕家的困難情況，希望能夠給予幫助，本來這并不在采訪計劃當中，但是據(jù)馬俊明回憶，圍觀村民很多，都反映這個情況，所以他決定去看一看。

“當我走進馬飛燕家時特別震撼，馬飛燕在炕上，見到我們就哭，并一直央求禹小琴能夠給予幫助，那種神情，我覺得不像是裝出來的。”

當時，炕上的馬飛燕拉著禹小琴的手，拿起一個藥瓶，說自己患了子宮癌，希望禹小琴能夠給自己一些藥。“當時基金會工作人員、禹小琴都在，還有一些圍觀村民，患有子宮癌是馬飛燕自己說的，而且已經(jīng)沒有多少時間了，希望禹小琴能夠幫忙照顧她的4個孩子，還說孩子的爺爺奶奶姥姥姥爺都死了，只有丈夫在外務工，自己死了以后，怕沒人照顧孩子。”馬俊明強調(diào)。

馬俊明回憶道：“馬飛燕一直哭，禹小琴最終還是沒有答應收留那4個孩子，因為在此之前我在采訪禹小琴的時候，大致了解了一些情況，當時殘疾兒童助學中心收養(yǎng)50個孩子已經(jīng)是禹小琴的極限了，雖然有基金會的資助，但并不夠，禹小琴仍舊需要自己貼錢才能保證它的正常運作，禹小琴跟我說的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她說‘我已經(jīng)很長時間不敢下鄉(xiāng)了，看到有困難的孩子就想幫，但是我自己沒那個能力了。’”

馬俊明稱他所發(fā)表的文章內(nèi)容不存在個人杜撰的情況，所有內(nèi)容都是馬飛燕自己說的，但是，馬俊明在采訪過程中并沒有進行相關病情的核實，也沒有進行錄音。

采訪當時，思源仁慧公益基金工作人員蒲彤霞也在現(xiàn)場，她也對《公益時報》記者表示，馬飛燕當時確實說了自己患有子宮癌。

4月4日，西吉縣委宣傳部通過其官方微信公眾號發(fā)表《馬飛燕，堅強起來!生活不止眼前的艱難，還有我們大家的關懷》一文，稱火石寨鄉(xiāng)鎮(zhèn)府、縣扶貧辦、民政局、殘聯(lián)、宣傳部等部門負責人第一時間前往馬飛燕家進行走訪，并了解到馬飛燕家是建檔立卡貧困戶，馬飛燕患有乙型肝炎，2015年9月在固原市人民醫(yī)院檢查患有婦科病并實施手術，丈夫馬萬龍享受農(nóng)村低保。其中并沒有提到馬飛燕是否患有子宮癌。

而另據(jù)當?shù)孛襟w報道，在其隨當?shù)卣巴R飛燕家了解情況過程中，馬飛燕稱并沒有檢查出癌癥，在核實其就診材料過程中，并未查到患有子宮癌癥的相關證明。

悲情文章如何引發(fā)

百萬善款捐贈?

《患癌母親跪求好心人收留4個娃》一文發(fā)布后，其鏈接的籌款項目在4個小時內(nèi)收到超過100萬善款捐贈，有人質(zhì)疑此舉有可能是悲情營銷，更有騙捐的嫌疑。對此，馬俊明表示文章在最初發(fā)布時并沒有包含任何籌款項目的捐贈鏈接，是騰訊工作人員主動找到他，并建議將籌款項目放在文章里。

馬俊明說道：“騰訊工作人員當時覺得這個家庭十分困難，可以發(fā)起求助，但我不主張為單單一個家庭或個體籌款，因為這樣的方式籌款很可能出現(xiàn)最后錢根本沒有用到受助人本人身上，又或者出現(xiàn)像羅一笑事件那樣短期籌集資金超出實際需要的情況，我主張為有同樣困難的一個群體進行籌款，受助對象包含馬飛燕的4個孩子，但也包含有相同情況的其他困難孩子，所以最后我們把“400個孩子的媽媽”這個籌款項目鏈接放在了文章當中，受助對象既包括馬飛燕的4個孩子，也包括禹小琴已經(jīng)收留的50個孩子以及其他需要幫扶的孩子。”

馬俊明的說法，得到了騰訊公益基金會副秘書長孫懿的證實，孫懿表示：“這個籌款項目并不是個人求助，而是此前已經(jīng)在騰訊平臺審核上線的籌款項目，也有具備公募資質(zhì)的基金會認領，之所以將該籌款項目放入文章當中，是因為這個項目籌集的資金，可以幫助到文章中的4個孩子，但是這個項目受助范圍并不僅僅是針對馬飛燕家4個孩子，還有很多面臨同樣問題的貧困孩子。”

對于文章中內(nèi)容尚未證實，是否存在誤導捐贈人，有騙捐的嫌疑，蒲彤霞表示：“‘400個孩子的母親’籌款項目所籌集善款全部定向用于該助學中心日常運營及受助學生生活及學習費用，馬飛燕家4個孩子只是項目資助對象中的一部分，不存在騙捐行為。”

《公益時報》記者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采訪發(fā)生在2017年3月27日，籌款項目于3月29日正式上線，而該項目幾乎所有捐贈收入均產(chǎn)生于4月3日，即《患癌母親跪求好心人收留4個娃》一文發(fā)布當日，其中有不少捐贈人留言表示希望馬飛燕病情能好轉(zhuǎn)，希望收養(yǎng)4個孩子。

“如果有捐贈人提出捐贈善款必須定向用于資助馬飛燕及其4個孩子，我們將尊重捐贈人意愿;如果捐贈人認為存在誤導，要求退還善款，我們會將善款原路退回;捐贈人如果沒有提出異議，我們將按照項目計劃，用于資助包括馬飛燕的4個孩子以及助學中心幫扶的50個孩子甚至更多需要幫助的孩子。”中華思源工程扶貧基金會宣傳部部長徐頡表示：“我們發(fā)起這個籌款項目，初衷是希望讓有相同困難的孩子都能夠得到及時的幫助。”

對此，孫懿認為公眾積極參與公益是好事，但要理性地完成自己的每一次捐助，要清楚自己支持的籌款項目相關情況，不應該只是因為一時的感動就捐錢，最終因為一些不盡如人意的結(jié)果而受傷。

不同項目為何出現(xiàn)同一張

捐贈發(fā)票?

除了對馬飛燕的病情以及100多萬善款的質(zhì)疑外，微信公號《益碗FUN》發(fā)文稱禹小琴創(chuàng)辦的西吉縣思源殘疾兒童助學中心在騰訊公益平臺共發(fā)起4個籌款項目，其中2個不同的籌款項目報告中卻出現(xiàn)了兩張編號、金額等信息完全相同的發(fā)票，金額為195355元，用途為：圖紙設計費、審圖費、咨詢費，而在籌款項目介紹中，卻顯示：建筑設計方案是由中聯(lián)筑境建筑設計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免費設計。這幾個項目均由中華思源工程扶貧基金會認領。

兩個獨立的籌款項目，為何會出現(xiàn)相同的捐贈票據(jù)，免費的設計為何又產(chǎn)生費用?徐頡表示：“兩個項目出現(xiàn)相同的捐贈發(fā)票，是基金會工作人員在騰訊公益平臺上傳資料時上傳錯誤導致，其中《45個孩子一個家》是為殘疾助學兒童中心正常運營籌集費用，包括受助孩子的生活學習費用等;項目總共籌集資金174122.61元，截至目前總共撥付19萬元，但是由于工作人員失誤，捐贈票據(jù)上傳錯誤，該票據(jù)是基金會為另一個叫《為孤殘兒童搭一個家》項目撥付的款項，總計195355元，定向用于殘疾兒童助學中心新建校舍的前期圖紙設計費、審圖費、咨詢費支出。”

兩張相同的票據(jù)，為何能夠在騰訊公益平臺兩個籌款項目的項目反饋中成功上傳?《公益時報》記者采訪騰訊公益工作人員秦川，對方表示：“目前對于騰訊公益平臺發(fā)起籌款的項目，平臺都要求機構按照規(guī)定進行項目反饋，包括捐贈發(fā)票、文案更新，項目進展介紹等，如果發(fā)現(xiàn)項目不做相關更新，我們會及時督促，但是對于每個項目上傳資料所涉及具體內(nèi)容，目前還無法逐一進行審核。”

對于《為孤殘兒童搭一個家》項目中為何明明顯示建筑設計方案免費，又產(chǎn)生近20萬的費用問題時，據(jù)徐頡介紹，免費圖紙設計是指前期建筑方案設計圖，由中聯(lián)筑境建筑設計有限公司上海分公司免費提供，但還需要建筑施工圖、建筑施工圖審圖、工程量及控制價編制等完備的手續(xù)，才能開工建設。這部分費用包括建筑施工圖設計費148000元、審圖費10000元、造價咨詢費37355元，共計195355元。

蒲彤霞稱思源仁慧公益基金對西吉縣殘疾兒童助學中心的資助是從2013年開始，截至2017年4月5日，思源仁慧公益基金累計向西吉縣思源谷殘兒童助學中心(此前叫馳譽孤殘兒童助學中心，已于2013年注銷。)撥付善款10666070.9元，

據(jù)禹小琴介紹，西吉縣思源殘疾兒童助學中心目前有7名工作人員，5人領取工資，其中禹小琴和兩名老師每人每月1700元，廚師每月1900元，還有一個兼職的會計每個月600元。“基金會撥給我們的每一筆賬都有記錄，我們在日常的工作中也記錄每一筆收入和支持，事情發(fā)生后西吉縣民政局、審計局、公安局等有關部門也一同來助學中心審查過賬目，并沒有問題。”

2016年，因為助學中心租用的房子即將拆除，經(jīng)過協(xié)商，當?shù)乜h政府無償劃撥了一塊10畝的土地用于新助學中心的修建。“雖然土地手續(xù)都批下來了，但是(設計規(guī)劃建筑面積近5000平米)，造價預算1070萬元，需要這么多的錢，我也不知道新的助學中心能不能建起來，我只是希望資助的這些孩子能夠有飯吃，有衣穿，有學上。”禹小琴說道。

4月11日，西吉縣殘聯(lián)、民政局、審計局、公安局組成的聯(lián)合調(diào)查組進駐中心，正在對中心的管理運行進行檢查審計。

■ 本報記者 菅宇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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